高剑父《木棉》
陈树人《岭南春色》
赵少昂 《木棉螳螂》
清 黎简 《碧嶂红棉》
广州的市花木棉,虽然有着悠久的栽培历史,但在清代以前,它在百花中的地位并不高。自清初“岭南三大家”深入挖掘其文化内涵后,充满阳刚之气的木棉才扬眉吐气,最终登上岭南“群芳之主”的宝座。
秦时木棉树称为“烽火树”
岭南地区自古多产奇葩异卉,其中扶桑(即朱瑾)、含笑、素馨、夜合等都早已跻身传统名花之列。如含笑早在宋代便被评为“二品花”,被誉为“南方花木之最美者”;素馨在明清时期是广州的市花;夜合在《花经》中也位列“七品”。但后来这些“南方美人”在广东花卉中的地位均不及木棉,“广东花魁”的桂冠,最终还是落在木棉头上。
很多人都知道,在上世纪30年代,木棉已取代素馨成为广州的市花,至1982年,又再次当选广州市花。而实际上,过去人们不是称木棉为市花,而是称它为省花,如岭南画派著名画家陈树人在《木棉》诗的小序中说:“木棉与他树并植,必高出之,谓为英雄树,又称曰省花。余特赏其高标劲节,冠绝凡卉,因成是咏,以志心仪。”
木棉之所以能后发先至,超越群芳,最终成为岭南第一花,不仅因其挺拔的身躯和如火如荼的花朵,更重要的是,两千多年来,经过历代文人墨客的歌咏渲染,在它身上已经积累了丰厚的文化底蕴。最终,人们发现,无论形态花色和性格气质,最有岭南地方特色、最能代表岭南文化和岭南人精神面貌的,不是朱唇半启的含笑,也不是楚楚可怜的素馨,而是高大挺拔、浑身充满阳刚之气的木棉。
现在的广东人,常称木棉为红棉,这是一种最直观的称呼,因木棉盛开时,满树枝干缀满鲜艳而硕大的花朵,如火如荼,“望之如亿万华灯,烧空尽赤”。而木棉在广东最早的名称是“烽火树”。清初“岭南三大家”之一的屈大均说:“(木棉)花时无叶,叶在花落之后。叶必七,如单叶茶。未叶时,真如十丈珊瑚,尉陀所谓烽火树也。”尉陀就是秦汉时期的赵陀,他在秦末任龙川令,后接任嚣为南海郡尉,秦灭后创建南越国,号称“南越武王”。据旧题晋葛洪撰《西京杂记》载:“积草池中有珊瑚树,高一丈二尺,一木三柯,上有四百六十二条。是南越王赵陀所献,号为烽火树。至夜,光景常欲燃。”后世学者普遍认为,《西京杂记》所载“珊瑚树”和“烽火树”,就是木棉树。当时的岭南人称木棉为“烽火树”,赵陀把它进贡给汉武帝,宫中人称它为“珊瑚树”。
此外,岭南人又称木棉花为“海边花”。唐人许浑《冬日登越王台怀旧》诗云:“月沉高岫宿云开,万里归心独上来。河畔雪飞杨子宅,海边花盛越王台。泷分桂岭鱼难过,瘴近衡峰雁却回。乡信渐稀人渐老,只应频看一枝梅。”清末学者梁树勋《访越王台故址记》云:“昔日海边花发,王气曾钟;今朝宫畔草埋,台基已没。”越王台在越秀山上,陈际清《白云粤秀二山合志》称:“山之东北,越王台故址存焉。”越王台傍海临江,台下种有大量木棉树,故越人称木棉为“海边花”。
木棉的英雄气概是由“岭南三大家”打造出来的
木棉树高可达数十米,树姿巍峨,与他树并植,往往高人一等,树形有阳刚之美,看上去颇有英雄气概。屈大均说:“木棉,高十余丈,大数抱,枝柯一一对出,排空攫挐,势如龙奋。”形容木棉的树形有巨龙奋起之势。同为清初“岭南三大家”之一的陈恭尹,则形容木棉为浓须大面的英雄好汉。他在《木棉花歌》中写道:“粤江二月三月天,千树万树朱花开。有如尧射十日出沧海,更似魏宫万炬环高台。覆之如铃仰如爵,赤瓣熊熊星有角。浓须大面好英雄,壮气高冠何落落!”木棉的“英雄树”之名,从此传开。“岭南三大家”中的另一位大家梁佩兰,对木棉的气概也十分欣赏,他在诗中写道:“尊如冠盖贵人高在上,其下低头莫能御。须眉足发人慷慨,丰骨端为世倚仗。挺如节烈正士生成人,百折不肯摧其身。”可以说,广东木棉的英雄形象和慷慨的风骨,是“岭南三大家”共同打造出来的。
在此之前,文人骚客们往往只视木棉为岭南的一道美丽的风景而点赞一下,或只着重描写木棉的实用价值,很少从精神层面挖掘木棉的文化内涵。如唐人黄滔《寄罗浮山道者》诗云:“泉石暮含朱槿书,烟霞冬闭木绵(即木棉)温。”陈陶有诗云:“南国珊瑚树,好裁天马鞭。”孙光宪有词句云:“木棉花映丛祠小,越禽声里春光晓。”元稹《送岭表崔侍御》诗云:“火布垢尘须火浣,木棉温软当棉衣。”李琮有诗云:“腥味鱼中墨,衣裁木上棉。”宋人刘克庄《潮惠道中》云:“春深绝不见妍华,极目黄茅际白沙,几树半天红似染,居人云是木棉花。”杨万里《二月一日雨雪》云:“姚黄魏紫向谁赊,郁李樱桃也没些。却是南中春色别,满城都是木棉花。”就写景来说,以刘克庄和杨万里的诗句最美。刘诗写潮州、惠州一带的木棉景色,杨诗很有可能是写广州城的木棉景色。
木棉树下祭祀祝融,是广州人的传统习俗
在岭南人心目中,木棉还有神圣的一面。广州的南海神庙,创建于隋开皇十四年(公元594年)。唐代文豪韩愈在《南海神庙碑记》中说:“南海神祉最贵,在东、西、北三河伯之上,号为祝融。”首次指出南海神庙供奉的主神是火神祝融。祝融为南方之神,在中国传统五行观念中,南方属火,代表色为赤色,因此南海神庙要种植开赤色花的高大树木。而在岭南树木中,最符合这一条件的则非木棉莫属,故自古以来,在木棉树下祭祀祝融,一直是广州人的传统习俗。
屈大均说:“南海祠前,有十余株(木棉)最古,岁二月,祝融生朝,是花盛发。观者至数千人,光气熊熊,映颜面如赭。”他写诗赞道:“南海祠前十余树,祝融旌节花中驻。烛龙衔出似金盘,火凤巢来成绛羽。”陈恭尹赞道:“祝融帝子千人杰,凡材不敢宫前列。挺生奇树号木棉,特立南州持降节。”在《木棉花歌》中,他还说:“后出棠榴枉有名,同时桃杏惭轻薄。祝融炎帝司南土,此花无乃群芳主?”意思是,比木棉开花晚一点的海棠、石榴是虚有其名,与木棉同时开花的桃和杏又嫌它们太轻薄了,在炎帝祝融管辖的南方大地上,木棉难道不应该为群芳之主吗?
若干年后,“岭南三大家”对木棉的评价和认识,逐渐成为岭南人的共识,木棉花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,登上岭南群芳之主的宝座。(文、图/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钟葵)